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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普通人写饱满,才能写出这个时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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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平凹:把普通人写饱满,才能写出这个时代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这次讲座给我出的题目是:我的土地,我的写作。这个题目特别大,起得也挺好。我稍微把题目变一下,我讲的题目是:转型期社会的写作。在现在这个时代下的写作,写的也是我自己的想法。

“我相信当中国真正富裕强大起来,就会回过头来珍视自己的文化传统。”现在这个社会,人们不是沉沦于五行之内,就是飘浮于五行之外。在一百年前的封建王朝,中国走向共和的时候,好多人称之为大时代。在那个大时代出了孙中山,也出了一批大军阀,出了一个王国维,也出了一本小说叫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。

历史极其相似,我们的幸运是活在这个剧烈震荡的大时代,我们的不幸是在这个转型期的社会里随波逐流,而且碰碰磕磕。我看过一份资料,有人说这是一个好的年代,也有人说这是一个坏的年代。说它是好的年代,因为物质从来没有这么丰富过;说它是坏的年代,因为道德从来没有这样丧失过。

现在这个社会人人都可以说话,但是众声喧哗各说各的,没有节奏,不成反响。这个社会所有人都在拼搏,所有人都在奋斗,都在挣扎着、痛苦着或者无奈着,像雨后长出的芽苗,都一样长两个瓣,都是雄心勃勃地想往上长,都想成为栋梁之材,但这些芽苗再长高些才发现有些是笋苗,有些是草苗,有些是庄稼苗。古人讲过,当一只兔子在前面跑的时候,后面有一百个人追赶,这就是这个社会,大家都在追兔子。当我听汪峰唱《北京北京》这首歌的时候,唱到“在这里哭泣”,我听得浑身都在发抖、颤栗,眼眶里充满了泪水。

中国的改革是社会转型。当社会都在追逐权力和金钱的时候,有一些冷漠的东西就会肆无忌惮,我们的生活、我们的自由、我们的尊严,甚至我们的爱情、我们的友情。使我们在这一张人皮之下,一会儿活得像模像样像个君子,一会儿又活得像个野兽,难以完整地活。

现在人们都不满足所处的现状,就像说起唐代,说唐代那么美好、那么繁荣强大,但是你看文学史上,韩愈他们一帮人非要复古,全都是向往先秦那个时候。先秦的时候是百家争鸣的时代,那个时候的孔子却向往周朝。这就是人对他所处的社会都不满足,这是人性里的东西。但是你不可能选择时代,也不可能被生存的那个时代完全改变。

我在一篇文章里谈到魏晋,感慨魏晋那些文化人的活法,值得我们好好学习。魏晋那个社会是相当黑暗的,但是那些文化人反而创造了伟大的文学、音乐和书法绘画。

社会在转型期,大家都在学习、效仿西方发达国家,但是我相信当中国真正富裕强大起来以后,就会回过头来珍视自己的文化传统。最近我看到一个消息,高考语文分数从150提到180,恐怕也是这方面的原因。

“我们在这一张人皮之下,一会儿活得像模像样像个君子,一会儿又活得像个野兽,难以完整地活。”

 

谈作家责任

 

“每个作家在开始写作的时候都是出于爱好。写到一定程度以后,就会产生责任。这种责任就是雄心。”

现在中国人经常讲“中国经验”这个词,什么是中国经验?我觉得中国经验就是中国在人类阶梯的通道上不断出现矛盾,而在解决矛盾的过程中,在人类史上所留下来的东西。作为当代文学,就该有当代文学留下来的东西。

转型期的社会是如此的复杂多变,但是它确实有利于文学,它给文学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。但是似乎有一个很矛盾的现象,一方面它为文学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,一方面这个社会又使文学极度的边缘化。边缘化是因为随着网络媒体的发展,使文学失去了曾经有过的功能——血液功能。而大多数国民又都为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忙碌奔波,没有多少人来搞文学,这是很正常的。

我是经过新时期文学这个阶段的,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作家一夜之间就会迅速蹿红,一个小时就能捧红一个作家。当时我也是办杂志的,西安市一份新创办的杂志就发行了几十万,后来达到几百万份。这放到现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,这种现象再也不可能出现了。但是那时候的文学,大家都追着来看,看小说里面带来什么新的东西。网络媒体发达以后,文学的血液功能失去以后,它就回到它的原位,打回了原形,使文学更接近文学,使文学比较纯粹起来。当年王国维以文学来观察社会,现在可以说是社会观察着我们的文学。

当下的作家有当下作家的责任,实际上每个作家在开始写作的时候都是出于爱好。人活在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才能,而爱好写作就是对文学的那种神经很敏感。这就好像土地有各种颜色一样,有黄土地、黑土地,实际上土里有各种颜色,但是这个颜色是通过各种花表现出来的,可以开白花,可以开红花。作家写到一定程度以后,就会产生责任。这种责任就是雄心——盖高楼当然要把楼盖好,要讲究它的设计、材料,谁也不想把楼房最后盖成鸡窝。所以作家在初期是选择题材,而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是题材选择作家。

有一种说法,作家中有体制内的作家和体制外的作家。体制内的作家是参加了作协的、成为作协会员的作家。像我这把年纪的作家,没有谁不是作协会员的。以我的体会,现在可以说是我经历过的最自由的一个时段。

我们现在有一种说法,写作是自由的,出版社是有纪律的。所以对作家来说你可以随便写,出不出版是出版社的事情。无论体制内的作家还是体制外的作家,实际上都是一样的。只是体制内的作家可以去作协开会。

“网络媒体发达以后,文学的血液功能失去以后,它就回到它的原位,打回了原形,使文学更接近文学,使文学比较纯粹起来。”

 

谈时代精神

 

“什么样的社会,什么样的时代,就有这个社会时代的风气,就必然产生相应的生命,它的文学意识也必然是那个社会时代的气息。”

在我们现代的社会里,常常会碰到时代精神的问题。我的意思是,一个时代的精神不是人为定的,它的精神是由这个时代社会的体制决定的。

比如说,汉、唐强大富有,汉代做泥陶的普通老百姓随便捏一下,现在留下来的陶罐,你看着很粗糙很质朴,但是很大气。到清代的时候,景泰蓝那些东西,当然也很贵,做工很繁琐很华丽,但是器形很小,你就知道当时那个社会的器形很小,社会必然要衰败,能看出这样的气息。所以,什么样的社会,什么样的时代,就有这个社会时代的风气,就必然产生相应的生命,它的文学意识也必然是那个社会时代的气息。当河往前流的时候,河床就必然形成了。

既然我们生活在这个转型期社会,又从事了文学写作,无论是做人还是写作,都必须关注这个时代、关注这个社会。现在中国出现那么多社会问题,这些问题是发展中的国家都存在的。中国的问题又不尽同于别的国家,发生的许多怪象异事,外国人觉得无法理解。但是这些东西深层的原因都是中国文化的问题。中国文化几千年,它是最顽强的文化。在这种文化背景下发生的现在的故事,值得我们把它写出来。我觉得,要给人类提供经验,那就必须写出这种背景文化,写出中国的国情、民情、实情,这样的故事才是中国的故事。

举个例子,我们把家族的血缘关系写透,写透以后才能深入中国社会,把社会结构建立在家庭血缘关系上,中国的文化是建立在家庭血缘关系上产生的道德观。看透人和人的关系,就懂得中国关系学里深层次的东西。所以在小说里面、在你的故事里面,把这些背景文化的东西写透,中国文化的东西就全部说出来了。也只有这样写,才会知道中国文化的优秀之处在哪儿,中国文化不好之处又在哪儿,哪些是需要发扬光大的,哪些是需要批判淘汰的,而不是最多说到权力和金钱。唯有如此,才能逐步使这个民族更智慧、更勇敢、更有担当、也更有尊严。为什么要强调在中国文化这个背景下写故事,原因就在这。

“要给人类提供经验,那就必须写出这种背景文化,写出中国的国情、民情、实情,这样的故事才是中国的故事。”

 

谈民族与世界

 

“民族性就相当于天空上的云,世界性就相当于坐飞机看到的云层之上无边无际的阳光。我们既然不可能从这一朵云跑到那一朵云下去生活,那么我们就要写出这一朵云带给我们的生活,将它写饱写满。”

我在40岁的时候写过一篇文章,文章里说过一个观点:云层之上都是阳光。因为以前我没坐过飞机的时候,以为天就是云;当我坐了飞机之后才发现云层之上通通都是阳光,是无边无际的一片阳光。当时我在飞机上很兴奋,就想到各个民族、各个国家在宗教、哲学、历史等方面达到最高境界的时候,想法其实都是一样的。我们的作品要达到阳光的层面,拿现在的话来讲,就是具有现代意识。至于什么是现代意识,我理解就是人民意识,大多数人都在想什么,都在干什么,我们就应该去想什么、干什么,这就要求我们要改变观念思维,改变文学观念。我们要关怀人的生命和人的尊严,所以如果要学习西方的文学,就学习作品的境界。

我们既然不可能从这一朵云跑到那一朵云下去生活,那么我们就要写出这一朵云带给我们的生活,将它写饱写满。我们是在中国文化的土壤上长出来的,中国文化土壤就让我们长出这样的品种,我们就写这个土壤。这就是说,作品在境界上要通达多数人,在形式上要有本民族的方式方法。以前常说,要有民族心、世界心,我觉得这话是不准确的。如果你从头顶上的云团看不到阳光层面,你不可能有世界心。同时,你只看到阳光层面没有写出云团,当然也没有民族的东西。

天之所以高,在于它有日月星辰。地之所以厚,在于它能藏污纳垢。我们在当下,写作就得仰望星空,而写出地的污垢来。这天是人们的天,这地是中国的地,写地是写它如何把污垢变成肥料使它长出大树。这样中国文化的土地上生成的故事,才能都是有趣味的。

现在这个社会,人心是空虚的,人一旦形成恐惧,心里经常要产生一种东西反过来给自己“装”的力量。这个时代是剧烈变化的大时代,这个时代又是烦躁的,又是琐碎的,不可能有大的英雄,所以中国的作家大多数都在写普通人的日常生活。生活是作家最基本的东西,没有生活就无法写作,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识。但是现在如果你强调得过分,就不知道怎么叫深入生活。其实就像走路一样,生下来慢慢自己就会走了。如果你教一个人走路,先迈右脚再动左手,然后手回来,再迈左脚,右手再动,那他可能就学不会走路了。

 

谈现代意识

 

“一个作家一定要对生活保持鲜活感。目前社会发展到啥程度,生活到底怎么样,你一定要保持鲜活感,不能凭着从哪里看到的啥东西或道听什么东西编个故事。”

我觉得从事任何艺术都需要有现代性、传统性、民间性。现代性使你的作品感觉亲切,传统性是你作品的根基,而民间性是你不断丰富的源泉。但是我们的文学作品,在我有限的阅读里,确实存在问题。写一个故事离奇,但是它的离奇还没有社会生活离奇。你的小说不卖钱是因为你的故事没有生活气息,你写不出生活本来的气息,你肯定不会有感情投入到其中,就写不出人与人的微妙感。如果你的作品缺少真情,你那些东西一看就是虚假的。你到乡下去,如果谁家有人去世了,他的儿女亲属都去哭丧,你站在他家门外,只要听一声哭就能听出来哪个是他女儿在哭,哪个是他媳妇在哭。所以看作品也是这样,你一看就知道哪些作品是自己生命中体验出来的东西,哪些东西是编造的。现在的批评家经常要求写出思想、写出深刻、写出形而上的东西。到底什么叫思想,什么叫深刻?现在一些作品,往往先有理念再根据这个理念编造一些故事,那肯定就难以写出生活本来的那种气息。

怎么把作品写得好一点,我看《红楼梦》写出那个时代的典型人物,写出那个时代朝廷的腐败,当时社会的好多东西都在里面写出来了。《红楼梦》只是在写大观园里的日常生活,他把大观园里的人和事写得特别丰满,于是任何附加的东西就都有了。就像一个人病了,你让他去种地也种不了,你让他去打架也打不了,你给他赋予任何东西他都干不了。如果这个人身体很强壮,生命很旺盛,很强壮、很结实,你可以说他是个好劳力好干事,可以附加他好多东西。所以你把那个东西写饱写满,任何东西都来了。所以在这个时代写好普通人的生活,写到生活深处写到它的细部,才可能写出这个时代。

我觉得,关心社会现实就要真正了解这个社会。地气一定要接,一个作家一定要对生活保持鲜活感。目前社会发展到啥程度,生活到底怎么样,你一定要保持鲜活感,不能凭着从哪里看到的啥东西或道听什么东西编个故事。再一个要保持对笔和字的亲切感,写作才老有冲动老有一种欲望,而且能得心应手。莫言有一个观点:什么是好作品?就是你写出作品以后,同行的作家读了你的作品认为怎么能这样写,他看完以后觉得不会写了。而外行看了以后觉得这不就是写的平常事吗,这样写我也会写。达到这种效果是好的作品。

另外我还有一个观念,好作品是需要通过时空来检验的。如果五十年以后还有人读你的作品,还有人在谈论你的作品,那才可能是好作品。要是不经过五十年,有些作品恐怕也不能靠得住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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